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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以下是心理学家卡尔.容格(Carl Jung)的学说。
  自古以来,梦就掌控了人类的潜意识。经过了数千年,人类依然对梦感到困惑、感到难以理解。事实上,梦是人类的集体潜意识--所有人类分享同一个潜意识心灵;而此一心灵则藉梦境显现。
  然而,若谈到西方神秘论者,他们则相信所谓的灵体概念。当我们的肉体处于睡眠状态时,灵魂将游历至灵体国度,梦就是我们对当时见闻混乱、残缺、扭曲的记忆。在灵界神游之际,我们会接触到死去亲友的亡魂、神话中的奇禽异兽甚至炼狱底层的恶魔。其间的所见所闻,将透过各种物事的象征,告诉我们未来的预言及现实世界的真相。
  集体潜意识经由先天的遗传与后天的教育,暗伏于我们的心灵深处,梦亦化为人类行动的提示符号。这样的提示符号,或许是几何图形,或许是色彩,或许是一段音乐,当我们在现实世界中偶然触及时,我们对灵界的记忆复苏了,然后,我们不自主地接受符号的控制。
  这就是所谓的魔法。
  魔法来自人类遥远的记忆,它永恒地控制着我们的意志、我们的思维,以及我们的行动。


  二○○一年元月中旬,我因健康状况恶化住进高雄市区的一家休养。
  高雄市是我出生的地方,然而,由于工作之故,我有十几年没有回来了。记得当时于中山毕业以后,少不更事的我在满是理想抱负的驱策下,毅然孤身北上发展。而今,我即将迈入不惑之年,起初只是个杂志社内跑龙套的小弟,经过出版业界长久的磨练及洗礼,现在已是个年收入四、五百万的畅销书作家。
  结缡七年多的妻,苦劝我返回家乡全心静养。她的理由是唯有暂时蛰居南台湾,才能远离台北市氢弹引爆般信息轰炸的压力。而妻还得照顾两个小孩上学,所以无法陪我一起南下打点我住院时的生活起居。
  我的压力确实很大。[ AD: ]自从两年前写出一部谈论两岸关系的预言小说之后,我便成了众所瞩目的焦点。所有的媒体开始疯狂追查我写作的来源,是否牵涉真正的国家领导人或政府首长。他们像狗仔队那样一路跟踪我,想从我的日常行动找出我隐而未现的关系。
  为避免不必要的困扰,我很干脆地辞掉周刊编辑的工作。靠第一部所赚得的版税,没有工作的我亦能暂保全家生活无虞。
  在家中足不出户,我决定更弦易辙不再提及政治议题,改写柔性的都会男女情色小说。原以为应该不会再制造麻烦了,没想到艺文界的评论家替我为故事中的人物对号入座,说我是换个方式在影射某几位现任阁员。
  尽管我曾撰文否认,但无事造谣的风风雨雨,反而助扬了我毁誉参半的名气。有许多人向我邀稿、请我演讲,一夕之间我摇身变为博古通今的思想新贵、言论尖兵。
  我受诱于名利,终至迷失。宛若天天戴上光鲜亮丽的假面具,我不停说着违背良心的话,不停写着不合意志的文章。在这种双重人格的生活下,我时而感觉焦虑,时而感觉麻木。
  就这样我病了。这是身体承受不了压力的反弹。媒体们均议论纷纷地研究,我下一部作品将暗藏何种玄机,这使我痛苦万分,因为我根本不想在故事里暗藏任何玄机。
  我只想写一些单纯的,单纯能让读者喜欢的。我没有含沙射影、没有指桑骂槐、没有信口雌黄,更没有沽名钓誉!
  怀着心力交瘁的愤慨办妥住院手续后--我遇见了吴剑向。
  吴剑向是一个刑警,与我并不同住一间病房,却成为我休养期间日常的说话对象。吴剑向虽然年轻,与我的年龄相差七、八岁,但由于职业性质的缘故,自警校毕业后即开始和社会上三教九流的各色人物打交道,再加上办案经验也相当丰富,从未接触过警界朋友的我,倒满喜欢听他侃侃而谈。
  事实上,从我首次听到他介绍自己是个刑警,就对他充满兴趣。我无可否认自己企图在他身上挖掘写作的新素材。我既不曾读过推理,日后也没打算去碰它,对推理的印象,就仅止于侦探在刑警与跟班的协助下,经历各种冒险后将凶手绳之以法而已。
  面对侦办过真实罪案的刑警,我并没有将这种肤浅、偏颇的看法说出口。从言谈之间,我可以轻易判断吴剑向是个热爱的人,侦办刑案极为坚持执着,无论如何也要揪出那些刁钻狡猾的犯人。
  『小吴,我觉得……』在我们结识半个月后的一次中,我忍不住开口:『现实中的杀人凶手,绝大部份甚至连最基本的想象力都没有。』
  『杀人需要想象力吗?』吴剑向微笑。
  『当然需要。否则他们不会这么轻易就逮。你跟我说过的窃车、制造伪钞与诈欺的案件,我觉得他们的犯罪手法就极富想象力,让人在惊讶之余,还多了一丝佩服。可是,杀人犯却多属冲动下手,毫无计划可言,只要警方稍加威吓讯问,就立刻俯首认罪了。[ AD: ]』
  『说得倒没错。谋杀是一种精神压力最为沉重的犯罪类型,作案之后,一不小心就会暴露自己情绪不稳的破绽。』
  『难道你没有碰过事前策划缜密、心防难以突破的凶手吗?』
  『有是有。』吴剑向此时摇摇头,『但那个案子是由我的学弟接手,我并未直接参与,我所知道的部份都是听来的。』
  『告诉我那个案件的详细经过好不好?』我知道自己的语气中透出喜悦。
  『我不知道案子的侦办过程,只记得凶手的名字。』吴剑向反问,『这样也能写成?』
  『啊?』
  『王大哥,我知道你是个作家,一定想从我这里获得一些写作题材。』
  『是这样没错……』我有点不好意思。『小吴,你不会介意吧?』
  『没关系。但是,你应该没有阅读推理小说的习惯……你怎会想写推理小说?』
  我诚实地回答他:『正如你说的,我完全不懂推理小说。不过,我认为只要从你这里问到一件过程曲折的谋杀案,据此所写出来的,应该就是好看的推理了。』
  『不一定,』吴剑向再次摇摇头,『这是不一定的。』
  『这话怎么说?』我不懂他的意思。
  他没有直接回答我的问题。『其实,你可以写窃案或经济犯罪事件啊?』
  『我最感兴趣的还是谋杀案。小吴,刚刚你也提到了,命案给人沉重的压力、不稳定的情绪,我认为唯有这种题材能真正激起读者的共鸣。』
  『好吧。』吴剑向离开窗口,坐回座位。『王大哥,你看过这个东西吧?』
  他从下取出一块黄黑相间的固体。
  固体本身的体积不大,约略只有人的手指头大小。质地坚硬、表面粗糙、纹理复杂,像是一块自异国陌土掘出带回的小石子。
  此时我突然想起吴剑向谜样的另一面。他在白天的言谈举止一切正常,是个十分温和、开朗的青年。特别是他对每件事情都有自己独特的观点,也是我喜欢找他的主因。然而,不知何故,只要一入夜,他就会变得沉默寡言,连出房到外头透透气、吹吹晚风的兴致也没有。
  在这种时候,他的身上就像是挂起『禁止接近』的招牌,不必说话就让人退避三舍。我无法得知他是如何制造出这种气氛的。
  他会一个人坐卧在自己的病床上,低头专心把玩观览着那个小石块。直到熄灯,他仍没有就寝的打算。有一次我在三更半夜因尿急而醒来,竟发现他静悄悄地端坐在我的病床边缘!我吓了一跳,连忙问他究竟怎么了,而他则没有出声,默然地站起身离开我的病房。[ AD: ]
  我早就对他这种行为感到十分好奇,但却一直引不出话头问他。没想到他居然主动提起那颗奇特的石头。
  『如果你真的要写谋杀案,我愿意告诉你一个我亲验的事件。』他将小石块举到我面前说:『和这个东西有关的奇特案件。』
  『真的吗?那太好了!』
  『不过,这个案件没办法写成推理小说。』
  『没办法写成推理小说?』我一时满头雾水。
  『嗯,那不可能变成推理。』
  『不要紧、不要紧……我不是非写推理小说不可,只要有读者爱看,什么都好。』我的神态有点弃老还童,像子即将拿到圣诞礼物般兴奋。心念稍转,我随即脱口而问:『但,既然是谋杀案,为什么没办法写成推理?』

眩晕密室


  要说明这一连串的怪奇事件,我想起点应该可以追溯到二○○○年的三月二十五日吧。高雄市三民分局在当天凌晨六点四十七分,接获到一通奇怪的报案,一位住在隶属管区范围内的民众,声称他起床后,发现昨夜放置在客厅的捕鼠笼,捕获了一只深红色的老鼠,要求警方派人处理。
  接到这通,就是吴剑向,那夜他是值班警员之一,当时的年纪二十八岁。而与他共同留守的,则是剑向的学长方立为。
  『报案人好像把事情说得太过严重了。』立为在剑向挂掉电话后,又把电话录音听了两遍。『不过,确实有点怪怪的。』
  『今晚一整夜都很平静,不像是大家印象中的高雄……』剑向说:『反正局里没什么事,我过去看看好了。』
  立为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你不打算补个眠啊?』
  『我的份你帮我补吧。』
  剑向一边说着,一边起身。他抓起办公桌上那串钥匙往分局大门口走,头没有回,只举起手示意向立为道别。[ AD: ]
  剑向会对这通莫名其妙的这么感兴趣,其实是有原因的。除了报案内容本身相当不寻常之外,他并不像立为那样,只听到报案人声音不算清晰的录音而已。他与对方直接交谈。
  对方说话的语气,内藏极深的恐惧,这是光听录音带绝对没有办法体会的。就如同漂流在北极圈的冰山,隐没在海平面下的危机永远多出眼能所见太多太多--
  虽然仅仅出自于直觉,但剑向的第六感从小就一直很准确。
  记得小学二年级,在一次到山区郊游的活动中,正当师生们很愉快地野餐时,他因为身体突然发冷而离开树荫去晒太阳,结果不到一分钟,方才坐着的位置突然砰的一声巨响,一根粗大的树干重重地落在地上,压伤了三位小,而其中伤势最重、大腿出现复杂性骨折的,正是刚刚坐在他身旁的女同学。
  剑向将钥匙插入钥匙孔,发动摩托车,并跨身坐上。他催促机车油门,左转弯驱车向清晨的建国路。
  一夜没睡,但此时头脑却十分清醒。
  还有一次,是国中刚毕业的事。剑向全家第一次出国,到泰国、新加坡等东南亚国家玩一个礼拜,结果他在小港机场的大厅里忽然感到全身冰冷,最后甚至因此昏迷不醒,为了送医急救,一家人只好被迫取消出国行程。没想到后来看了新闻报导,发现原本预定搭乘的那班飞机,在起飞后居然遭到歹徒劫持,差一点酿成坠机的悲剧。
  除了上述两件明显影响到生命安危的重大事件以外,剑向实在不清楚突然发冷到底是不是危险的预警讯息。譬如他刚入警校不久,曾经于某次课,在游泳池畔一阵冰凉遽然来袭,但后来什么事情也没发生。
  报案人是一名中年妇人,从夫姓戈,年纪四十五岁,已婚,丈夫于去年死于肝癌。两个儿子皆已成年,都在外,也都有自己的住处。
  戈太太一人独居,目前没有,住在建国三路与南台路交叉口附近的一栋老式大厦里。大约三天前,家中突然出现老鼠的踪迹,这是她在那栋公寓里住了将近二十年,从来未曾发生的事情。戈太太感觉不对劲,很快地到家庭百货行去买了两三个捕鼠笼准备清理这些小,而,就在今晨,放置在客厅里的捕鼠笼,很尽责地抓到一只老鼠。
  当她发现笼中有一只老鼠时,不禁倒抽一口凉气。[ AD: ]因为这只老鼠……
  南台路正对高雄中学大门,距离三民分局还不到两百公尺,所以剑向马上就找到戈所住的公寓地址。他把机车停妥在骑楼下,进入公寓大门。
  这栋公寓共有六层楼,戈太太住三楼,剑向向管理员说明来意后,管理员并没有特别的反应,一副精神萎靡地请他自行上楼。剑向心想,或许接替他值班的同事延误了时间吧,管理员的眼睛根本睁都睁不开。
  『那位戈太太,整天紧张兮兮的,喜欢把没事当有事,小事当大事。』
  经过故障停用的电梯门口,剑向往里面的楼梯口走去,而管理员只有气无力地说了这句话。
  楼梯又矮又窄。以剑向身高一百七十八公分、体重七十五公斤的壮硕体格而言,上楼彷佛是钻身通过一条倾斜的隧道,头顶上的灯泡还亮着,但墙壁、天花板都已布满灰尘,阴暗的走道一片泛黄。
  像不像是挖煤的矿坑?剑向突然有这种想法。
  事实上,这次的直觉很不一样。和身体一阵冰冷的经验完全不同,当剑向在警局值班室里挂上话筒的一剎那,一股猛烈的战栗突然像狂波巨浪般直冲他的全身,差点让他整个人扑倒在地板上。
  这究竟是告诉我『我若留在警局将遭遇危险』,还是『我必须远远地避开这栋公寓』?
  剑向在沈思之间正准备按下三○一室的门铃,想不到房门迅即打开,他的眼前赫然出现一位年约五十岁左右的中年妇人。
  『我等你很久了,』妇人说:『警察先生。』
  这位妇人着实让剑向吓了一大跳。因为他万万没想到,戈居然一直紧盯着大门的窥视孔等待他的来临。
  戈太太的身材矮小瘦弱,而则又大又黑,胆颤心惊的神情不禁让剑向想起她提及的那只老鼠。她二话不说,急躁颤抖地立刻将剑向拉进房里,一点都不给剑向问候致意的机会。
  『警察先生,』戈太太说:『我一直从窗口往马路看,你能够来,真是松了我一口气……』
  『那只老鼠在什么地方?』
  『在这里!在这里!在这里!』戈慌乱地回答。
  剑向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他对眼前的景象不由得瞠目结舌。
  那只老鼠,有着一般翻弄垃圾厨余的家鼠两倍以上的体积,已经与一只吃得太肥的幼猫体形相当了,此时此刻牠正在设法离开那只对牠而言非常拥挤的小捕鼠笼。
  巨鼠的尾巴与左后腿硬生生地被夹紧在捕鼠笼之外,牠蜷曲回头不断和笼门的强力弹簧对抗。牠受伤的左脚无力地刮搔地面,长尾像鞭子般不停挥甩摇摆,在米色磁砖地板上,显得格外触目。
  随着牠的挣扎,捕鼠笼发出轻微的喀当声响,笼门边缘也已经大幅扭曲变形,好似巨鼠即将破笼而出。
  更令人心惊肉跳的是,巨鼠身上的毛皮好像黏满深色的油漆,而毛皮脱落的部份,则暴露出长着烂疮、患有皮肤病的粉红色表皮。
  这时候巨鼠发现有两个异类正看着自己,挣扎的动作变得更快,同时以凶狠的牢牢回瞪。
  侧目看了戈一眼,剑向实在无法想象万一这只大老鼠逃出来,戈太太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我闻到一股很浓的腥味,』戈说,『真的!真的!我以前当过十几年的,对尸体腐烂时的臭味永远都忘不掉,因为我在护士任内,曾发生过一件的事情!那时有一名绝症病人坚决不肯接受攸关生死的手术治疗,从病房里逃走了。院方立即联络了家属,但也同样音讯杳然……就在大家都以为那个病人已经失踪时……没想到……没想到……他的尸体居然出现在的太平间里!而且……而且……第一个发现尸体的人就是我!由于医院的太平间不常使用,很少人会去,所以那个病人就躲到里面去了,他在太平间里突然病发致死。你知道吗?当我发现他时,已经是一个礼拜以后的事了!那具尸体全部都腐烂光了,你绝对想象不到那有多难闻,就算处理人员喷洒再多的除臭剂都没办法把那股臭味消除!这只老鼠一定是吃尸体长大的!一定是!难道说我这间房子里藏了一具尸体吗?我的丈夫死了,而我的两个儿子都不愿意和我住在一起,留我一个女人住在这栋破公寓里,警察先生,你一定要把那具尸体找出来,一想到我的房里有一具尸体,我就睡不着觉,不找出来的话我一定会发疯的!不要这样对我……』戈开始歇斯底里地乱喊。
  事实上,剑向实在不愿意深吸一口气来求证。[ AD: ]另外,他也可以想象得到年轻的孩子为什么不愿意和他们的同住。
  而且,腐烂的人尸和腐烂的狗尸,所散发的气味根本无从分辨。戈完全是心理作用。
  『戈,』剑向强表平静地说:『处理这种事,其实妳应该找消防队。』
  『你说什么?你说什么?』
  『不过,请妳到走廊上一会儿。这只老鼠,我会负责将牠处理掉。』剑向问:『有没有黑色的垃圾袋?』
  从戈太太手中拿到垃圾袋以后,剑向将她推到三○一室外,并把门关上,准备独力应付这头怪鼠。他从口袋里掏出手套戴上,一步一步走向捕鼠笼。
  大老鼠一看到剑向靠过来,牠被笼门卡住的身躯窜动得更厉害,长满瘜肉的鼻头下,锋利的黄色门牙闪着潮湿的亮光,并发出尖锐的吱吱声。
  剑向力求镇定,以右手用力提起捕鼠笼的提把,他感觉到沉重的地心引力,以及大老鼠企图逃脱的摇晃。巨鼠的左脚不停在空中乱踢,笼内的两只前爪则奋力抓爬着笼壁的间隙。
  正当剑向往浴室走去准备溺毙怪鼠时,捕鼠笼突然一沈,老鼠右脚弹出笼外,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形成肚子被笼门夹住的情况,怪鼠的叫声因而更为凄厉,同时随着笼子摇晃的结果,巨鼠两只粗肥的后腿攀附到剑向腿上,锐利的爪子勾扯着他的裤管。
  剑向受到如此惊吓,反射性地抽出腰际的警棍往老鼠的尾部猛力一打,老鼠骨盆部位的骨头遽然断裂。
  就在怪鼠发出悲惨的哀嚎、其上半身依然拚死挣扎的情况下,剑向把捕鼠笼丢到浴缸里,旋开水龙头让水流倾泻注满。
  巨鼠在水位逐渐升高之时,两只前脚胡乱划行,但却无法改变溺死的结果。就在冷水淹没老鼠伸长的鼻头后,自水面上浮起不算太多的气泡,巨鼠的动作终于完全静止,身体随着微小的涟漪上下浮动,其囓齿口唇无力地微开,而黑亮的双眼则失神地张着。
  方才充斥浴室的尖声怪叫,此时仍回荡在剑向的耳际。
  跌坐在浴缸边好一阵子,他深吸了几口气,确定自己的心跳慢慢地舒缓下来以后,剑向才发现内的马桶旁放了一只水桶。他心中有点后悔,刚刚要不是被差点逃出笼外的老鼠吓了一跳,应该把笼子丢进水桶里的。
  戈太太敢在淹死过大老鼠的浴缸里沐浴吗?所以,这种处置方式绝对不能告诉身在门外的她。
  无论如何,事情总算解决了。剑向再次将笼子提起,连带巨鼠的尸体整个投进黑色垃圾袋。和刚刚的张牙舞爪不同,巨鼠的眼神空洞,红色的舌头外露,瘫软的躯体规律地滴着水,尾巴笔直垂在空中。
  鼓胀的黑色塑料袋发出沙沙声响,予人巨鼠还在不停蠕动的不快感。
  就在他准备将浴缸的水全部放掉时,剑向发现缸里的水面上浮着一层液体。
  『这是血迹……?』剑向不觉自言自语着。
  剑向回想起这只怪鼠的毛皮上沾满黑色的黏液--但他发现自己实在不愿意马上打开垃圾袋再看一眼那头恶心的死老鼠。


  『如果没事的话,我想我就不再打扰了。』
  剑向让戈进门之前思索了很久,才决定先将鼠尸带回局里,请鉴识组的同事检验过毛皮上的液体成分是否真的是血液,再考虑进一步的行动,而不是继续留在戈宅做目的无法确定的侦查。
  没想到戈一点都不愿意让他走,『警察先生,拜托你,那只老鼠真的有问题!我在这里住了那么久,从来没看过这么大的老鼠,客厅里一定有尸体,你一定要帮我找出来!』
  剑向呆住了。『如果真的有尸体,为什么妳认为尸体是在客厅?』
  『因为……因为我记得很清楚,昨天晚上我以前,很谨慎地把和厨房的门关好,我自己的卧室房门也是锁得紧紧的。在这种情况下,客厅里是不可能会多出一只老鼠的!我在报案前,曾经找过墙角以及天花板,可是都没有发现老鼠洞!所以说,老鼠一定是昨夜时就已经躲在客厅里了,只是我不知道而已,看看那只老鼠,身上的黏液应该是最近才沾上去的,所以一定有外人偷偷侵入我家,在我家客厅杀了人,并且把尸体藏在客厅里,最后引老鼠来吃尸体!』
  『这……』剑向一时之间答不出话来。
  戈太太继续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就一直觉得有人能自由进出我的房间。前一天晚上明明关紧的瓦斯,隔天早上却发现瓦斯在漏气;前一天晚上明明关的灯,隔天却是亮着的!还有水龙头、电扇的开关,连房门都曾经被打开过!不管我多么小心地检查过一遍都没有用!像今天早上,厨房里的流理台上居然有水渍,但我确定我在睡前用抹布擦得一乾二净啊……』
  『戈,请妳冷静一点。』剑向不让她继续激动下去,『客厅里的摆设简单,家具也不多,不太可能可以藏得了什么尸体的……』
  『那一定是那个潜入我家的陌生人,又把尸体带走了,却留下一只贪吃的大老鼠给我!』她不禁哭叫了起来。
  剑向实在拗不过她,只好先请戈坐下来,并允诺他会想办法。
  『我到楼下去问问管理员,跟他借一下昨天晚上大楼里的监视器录像带,检查看看是不是真的有入侵者。』
  于是,剑向劝过戈,暂别三○一室,走回狭窄楼梯下的大楼玄关。在亮出警察证后,原本睡眼惺忪的管理员突然精神大振,十分合作地提供录放机及电视屏幕,将昨晚监视器录到的内容播放出来。
  以遥控器快速回转、边看边找了好一阵子,却发现架设在各楼层各主要走道的监视情况皆无异常。所有出入的人,都是管理员熟知的住户,更重要的是,三楼走道一整晚并没有其它人打开过三○一号房。
  也就是说,除非从三楼窗口凌空进入,否则『有人将尸体带进三○一室又带走』这种说法是绝对无法成立的。
  那么,老鼠究竟是怎么出现的?剑向上楼回三○一室以后,在戈太太的陪同下再次对客厅的墙壁与天花板做地毯式的搜索,各扇房门与所有的家具也一一检查过,但却连一点血迹都找不到,更别说是尸体了。
  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剑向要自己冷静地思考,一定有什么地方遗漏掉了。在没有其它解决方法的情况下,他向戈太太提议一并检查其它的房间。
  但是,整个三○一室就好像是个巨大密闭钢筋水泥箱,戈在昨晚睡前将住处里一切对外的出入口全数关上,包括卧室的窗子和阳台的落地窗。
  借着一面寻找巨鼠可能的藏匿孔洞一面谈话,剑向得知戈由于年轻时服务于急诊处与太平间,精神经常处于紧绷状态,即使后来辞掉工作、生子,仍旧一直受失眠所苦。等都长大成人以后,才渐渐能够入睡。但这种情形并没有持续太久,丈夫的病逝、儿子的独立,使她又开始饱受焦虑折磨。
  尽管如此,剑向也在亲身搜索之后,愈来愈确定戈太太所言不假。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三○一号室里,还有什么地方能让老鼠出入?
  他忽然想起自己在就读警校时,曾经读过不少推理小说。教授刑事侦查的老师,经常要学生们阅读欧美或日本优秀的推理,以培养大家对搜查线索与逻辑推理的能力。于是解决了许多玄异怪案的C.欧古斯特.杜邦、谢洛克.福尔摩斯、布朗神父、艾勒里.昆恩以及赫丘里.白罗等名侦探,就成为他学生时代崇拜的偶像了。
  福尔摩斯曾经说过,『当所有的不可能性都被排除,无论所剩下的是什么,也不论它的可能性有多低,都一定是真相。』
  那么,在这个事件里,究竟哪里还存在着可能性极低的真相?综合他看到的所有事实,是否能导出一个难以想象却入情入理的解答?
  一、从管理员处,可知昨夜三○一号室没有他人潜入。
  二、客厅里没有任何可供巨鼠进入的洞穴。
  三、戈太太自称长久以来一直有人潜入家中。
  很明显地,第一点和第三点根本就是矛盾的,但从戈太太的惊惧神情,却不可能认定她在说谎。
  至于第二点,实地勘察的结果也与垃圾袋里的鼠尸互不兼容。
  也就是说……也就是说……
  彷佛被雷击中般,剑向的脑袋灵光乍现,终于发现谜底的全貌!
  『戈太太。』剑向可以清楚听见自己的心跳,『请妳告诉我,在这栋公寓里,有哪一位房客是妳这一阵子没有遇到的?』


  就在同一天上午十一点二十分左右,一辆警车在建国路与南台路交叉口煞车。当时烈日好似急欲摆脱春天一样,持续烧灼着将近热带边缘的高雄市。
  车门打开,下来三名警察。
  坐在后座的,是三民分局的刑事组组长高钦福;从驾驶座下车的,则是剑向的学弟郑绍德。至于第三位--正是补眠不足的警员方立为。
  『剑向怎会活生生叫你起床?』绍德说:『看来「大老鼠命案」好像不单纯喔。』
  『别闹了,大老鼠命案的「凶手」不就是剑向吗……』立为顺势打了一个呵欠。
  高组长说:『小吴的直觉一向很准,他把刑事组的都找来,我想应该不会没有道理。』
  一行人问过管理员后上了楼,一到三楼,就看到剑向独自站在廊道出口处,已然等候多时。
  『组长,』剑向说:『请大家都来,其实是希望这个案件可以分工合作迅速解决。』
  『嗯,』高钦福点点头,『那你想要怎么进行?』
  『首先,要请绍德学弟帮我把这只老鼠的尸体带回局里,给鉴识组的同事鉴定一下鼠尸毛皮上所沾的液体是不是人血……』
  『嗄?』绍德说:『要我抱着大老鼠的尸体上车啊?好过分。』
  『接下来,立为,我希望能借重你的开锁技术。』剑向没有理会绍德的抱怨,『帮我把楼上四○一号房的铁门打开。』
  『没问题,』立为说:『但我可不保证在昏昏欲睡的情况下能破我个人的开锁时间纪录喔。』
  事实上,立为是南台湾警界开锁的顶尖高手,年纪虽轻,为了案件侦查已开过两千多个各种型式的锁,在前后几期的同学里唯他独尊。像这种老旧公寓的铁门大锁,对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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