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花小区里刚死了一个孤老太婆，丧事是她所在的单位办的。老太婆一死，她原来住的房子就成了空屋。单位派人把门锁了，带走了钥匙。奇怪的是，邻居们都说，昨天夜里，那空屋里竟不时传出一个小孩子的哭声。
这事还没等搞清楚，今天傍晚，突然来了两男一女3个中青年人，他们掏出钥匙，打开房门，就走了进去。
这3个人是老太婆的儿女，都在外地工作，平时工作忙，很少回来。老太婆生病的时候，碰巧3人都脱不开身。老大要出国，已经定了机票；老二住院要做手术；老三是小妹，生了孩子还没有满月。兄妹三个，都指望别人回来照顾老人，结果一个都没有回来。等老大出国归来，老二刀口愈合、老三满了月，兄妹3人凑一起回来的时候，母亲已经去世了，连办丧事都没有赶上。
他们3人都不知道母亲的屋里出过这样的怪事，回来的目的是心照不宣的，那就是分割母亲的遗产，更确切地说，是为了母亲的这套房子。
这套房子是4室2厅的大套。母亲住的是里边的那间，其余的3间，都是给3个儿女留着的。5年前买这套房的时候，母亲把他们兄妹3个都叫了回来，给每人发了2把钥匙，1把外屋门上的，1把房间门上的。然后领着他们看各自的房间。每个房间都放着一张床，床上铺了崭新的被褥。母亲对他们说，想什么时候回来，就什么时候回来，一切都准备得好好的。可是5年来，他们每人平均只回来过一两次，大都是出差路过，从没有在家住过一晚上。
现在，3个人都各自进了自己的房间。见床上铺的还是5年前的被褥，只不过已经洗得发旧了。母亲在电话里告诉过他们，他们回不回来住，床上的铺单、被子，年年都是要洗2遍的。如今想起来，都觉得有点对不起母亲。
他们看过自己的房间，来到客厅里坐下了。一阵沉默后，老大开了口。说母亲走了，人死不能复生，活人的日子还是要过。请大家都说说，母亲的遗产怎么分割。要说这事也好办，把母亲的遗产分成3份，一人一份就完了。可这3兄妹偏偏各有私心，一直商量到深夜12点，意见总也统一不到一块。老三小妹早就打哈欠，见商量不出结果，就起身睡觉去了。老大老二吵了一会儿，不欢而散，也去睡觉了。
三妹的房间紧靠母亲的房间。不知睡了多长时间，突然被一阵哭声惊醒。侧耳一听，哭声是从母亲的房间里传出来的。三妹感到奇怪，母亲的房间是锁着的，他们进屋后就没有打开过，莫非，房间里还有人？再一听，声音的的确确是从母亲的房间里传出来的，而且是一个半大男孩的声音。那声音一会高一会低，悲悲切切。听着听着，三妹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因为那个男孩像是在喊她：“三姐呀！我是小四啊！咱娘走的时候，嘴里还在念叨着‘丫头’、‘丫头’。说和你有1年零8个月又5天没有见过面了。你就真的那么忙吗？”
三妹害怕了，穿着内衣逃出了房间，打开走廊里的灯，把老大老二叫了起来。老大老二听完三妹的叙述，也觉得奇怪，就蹑手蹑脚走到母亲的房间跟前，把耳朵贴在门上听了一会，里面没有什么动静，更没有什么哭声、说话声。就怀疑这可能是三妹的幻觉。三妹说：“不是幻觉，的确是一个男孩的声音，喊的是‘三姐’，说他是‘小四’。”老大老二都说：“这根本不可能。母亲就我们3个儿女，怎么又出来个‘小四’”呢？三妹说：“我也知道这不可能，可他说我和母亲有1年零8个月又5天没有见过面，细一算，这确是真的。”老二说：“这就更加证明是三妹出现了幻觉，是过于悲痛和自责造成的。”三妹让老二说糊涂了，也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听到什么哭声了。可她再也不敢进原来的房间里睡觉了。老二说：“这有什么可怕的，换个房间，我进去住。”
老二进了三妹的房间，往床上一躺，朦朦胧胧刚要睡过去，突然一下子又被惊醒了。原来隔壁母亲的房间里果然传来哭声。那声音断断续续的，由远而近，越哭越大，痛断肝肠。老二想，莫非自己也出现了幻觉？他使劲摇摇头，掐掐大腿，确信自己是清醒的。于是就用拳头敲了敲隔壁那扇墙，大声问道：“你是谁？怎么在我母亲的房间里？”母亲的房间里传出一个男孩的声音：“二哥啊，我是小四啊！咱娘死的时候好孤单！娘说，你小的时候，她最喜欢你。怎么长大了就把娘忘了呢？去年中秋，你说回来陪娘，娘给你们洗了被子，把月饼、水果都准备好了，怎么后来又没有回来呢？”老二想，这真是神了，他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这个叫“小四”的人到底是谁？他一骨碌下了床，出了房间，走到母亲的房门口，“咚咚”敲起门来。里面没了声音，后面却有人拍他的肩膀，回头一看，是大哥和三妹。大哥向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不要敲门，兄妹三个再次走到客厅里坐下了。
老大说：“这事有点怪，得分析一下，看看会是什么情况。”老二说：“可能咱娘真的有个小四。”老二这样说，是有根据的。父亲去世后，娘曾经跟一个退休的张老头好过，并准备跟他结婚，是兄妹三个坚决反对，才没有办成。三妹说：“不可能！就算咱娘私下跟张老头好，咱娘那样大的年纪，还能生育吗？再说计划生育政策也不允许。”老大说：“我看会不会是咱娘对我们兄妹不常来看她有怨气，为了教育我们，故意搞了个录音？”老二和三妹点点头，都说有这个可能。
正说着，母亲的房间里又传出那个男孩的哭声。只听他说：“大哥啊，我真的是小四啊！小弟我要说你几句，你在家里是老大，咱娘养你，送你上大学，吃的苦最多，你不该什么事都指望弟妹们。咱娘生病的时候，你要出国，实在不应该呀！出国以后你还有机会，可咱娘只有一个，以后再也见不到了。”
老大被说得低下了头。老二和三妹也觉得十分羞愧。一时大家都不说话了。沉默了一会，老大抬起头来，说：“如果咱娘真的有个小四，现在就在**房里，你们说说这遗产还怎么分？”老二往起一站，说：“那就把小四叫出来一起商量！”老大拽了拽老二的袖子：“别激动，坐下坐下！”三妹说：“咱娘真的有这么个小四，我看法律上也是不能承认的！”老二说：“对对对，顶多属于非婚生子女！”老大白了他们一眼：“你们都不懂法。非婚生子女，也一样享有继承权。”老二说：“咱娘也是的！都老了还闹出这么件风流事。分了我们的遗产不说，要是传出去，我们做子女的脸，都没有地方搁。”三妹说：“我看这事处理要稳妥。最好能拿个两全的办法。”老大和老二都知道三妹说的两全办法，指的是既不能让小四参加分割遗产，也不能对簿公堂，把这事传出去。
他们商量来商量去，一直到天亮，也没有想出什么好办法。
这时，门外传来敲门声。老大示意三妹去开门。三妹起身把门打开，门口站着3个人，一起走了进来。来人自我作了介绍。打头的是母亲聘请的律师，第二位是公证处的公证员，第三位，兄妹三个都认识，就是和母亲相好过的张老头。
律师说：“听说你们兄妹三个都回来了，我们一早赶来，就是要向你们宣读你们母亲的遗嘱。”接着，他就将母亲的遗嘱宣读了一遍，大意是：她原有的三个子女，早已成年，都有生活来源。唯有她和张老头养有一个小四儿，名叫张乐青，尚为成年，需要继续扶养。决定将存款8万圆和她住的这套房子，全部交于张乐青继承。并委托张老头作为监护人，将张乐青扶育成年。
宣读完母亲的遗言，律师问他们兄妹三人还有什么话要说。老二和三妹都把眼睛看着老大，老大想了想，说：“母亲的这份遗言，有可疑之处。她说的这个小四，我们从来就不知道。父亲去世时，母亲已经60多岁了，即使她和张老头有过暧昧关系，也不可能生出一个孩子来。”律师给老大递过一张照片，上面是一个十多岁的男孩半身像。老大细看了看，从这个男孩的脸上还真能找到母亲的影子。他把照片翻过来一看，背面写着一长串数字，像是身份证号码。老大愣住了，不知道说什么好。这时，站在一旁的张老头说出的一句话，又使他找到了质疑的理由。张老头说：“你母亲的遗言中说的是‘养’，而不是‘生’。”老大一听，有话了：“这样说来，这个小四，是母亲领养的。我国法律规定，领养必须具备一定条件，还要办理相关法律手续。我母亲是有子女的，法律是不准许她领养孩子的。即使领养了，也没有法律效应。”律师说：“我们还是先见到这个孩子再说吧！”
律师走到母亲的房门前，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钥匙，插进锁眼一拧，门就开了。大家一起走进房里。奇怪的是，房里并没有人，也没有见到录音机之类的东西。只是在母亲的床头放着一台电脑，从发出红绿光亮的指示灯看，电脑是开着的。律师走到电脑前，重新要过那张照片，并按照照片背后的号码，将其输进电脑，鼠标一点，照片中的小男孩就跳了出来。小男孩说：“哥哥姐姐，我就是小四啊！你们一年到头都不在家，咱娘很寂寞，就养了我。是我天天陪伴在**身边。”
兄妹三个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张老头道出了其中的原由。原来，母亲和张老头因双方子女反对，虽不能结合，但却心心相印，互相牵挂。张老头掏钱给母亲买了一台电脑，让母亲没事就上网和张老头聊天。有一次，母亲进了一家网站，那家网站说，可以帮助两个不能生育的夫妻，或虽没有婚姻关系但又确实相爱的男女，在网上生个孩子。只要提供男女两人的照片，就可以合成一个未来的宝宝，并可以把这个宝宝像养宠物一样，在网上逐月养大。母亲觉得很新奇，就和张老头商量，要在网上养个宝宝，陪伴自己度过晚年。张老头也觉得很好玩，立马就同意了。他俩各自拿来照片，由张老头上机操作。张老头本来就是个电脑行家，一会子就在网上把这事搞定了。于是他们就有了这个“小四”，并取名叫张乐青，就是能让亲人快乐的意思。母亲把小四当亲儿子，精心养育。小四在网上一天天长大，整天如娇儿绕膝，给母亲带来了许多欢乐。母亲病重期间，一直担心自己死后，小四无人照管。小四每天生活的必须品、零花钱和上学的学费，都是要用江湖币来购买，而这种特殊的江湖币是需要用人民币兑换的。计算了一下，要把小四扶养成年，读完大学，是需要很大一笔钱的。于是娘就留下了这份特殊的“遗嘱”。
这时再看屏幕，小四像是要出门一样，已经背起了自备的行囊，然后朝着屏幕前深鞠一躬道：“哥哥、姐姐，娘不在了，我也长大了，懂事了。我准备边打工边读书。我能够自己养活自己了。娘给我留的钱和东西，我一样也不要，全部捐献给‘老年欢乐基金会’。现在，我就出门打工去了！再见！”
小四的图像消失了。3兄妹在屏幕前默默站了一会后，就都低下头来，悄悄走出这个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