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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劫
  深夜,电闪雷鸣,风狂雨骤。我穿着雨衣,诡异地穿梭于城市的阴影中,仿佛一条暗处爬行的蛇。雨点迅急地撞在我脸上,隐隐生疼。雨太大了,即使穿了雨衣,全身也淋得湿漉漉的,冷得直发抖。我加快了脚步,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南郊走去。路上已经看不到人影,偶尔驶过的出租车都是一掠而过,丝毫没有停下来载客的意思。前些日子,这条路接连发生几起抢车弃尸的恶性案件,害得这里人心惶惶,谁也不敢深夜独自逗留在这里,一到了午夜就变得死气沉沉。我看了一眼手表,十二点整。原本在风雨中摇晃不定的路灯也一盏接一盏地相继熄灭,大地一片死寂。

  时间刚刚好。我笑了,无声的冷笑,甩了甩身子,想要驱除这股寒意。实际上,我是想要驱除心中的紧张,为接下来所做的事情做好心理准备。我特意挑选这种时间、这种天气外出,当然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继续走了半个小时,我在一座临海的别墅前停住了。铁门紧闭,庭院深深。但这难不倒我,我早就观察好了,那边有一棵椰树,紧挨着别墅的围墙。我轻而易举地爬上椰树,越过围墙,跳到松软的草坪上。然后,我走着猫步,无声无息地靠近楼房,沿着下水道爬上阳台。一切如我所料,阳台的窗户是开着的,我钻了进去。客厅很大,房间很多。我熟门熟路地找到主卧房,掏出巨钳,“咔嚓”一下,门锁被轻轻扭掉。我侧耳听了听,确定没有异常,这才蹑手蹑脚地闪进主卧房。

  主卧房里铺着一张华丽的双人床,上面睡着一个极其美丽的年轻女孩。我放下雨衣与工具包,慢慢地靠近双人床,仔细端详着这位年轻女孩。她的肌肤很白,宛如有一种白玉般的光泽在隐隐流溢。她的睫毛很长,随着呼吸微微颤动。她的睡姿很诱人,仿佛童话中的睡美人般,让人心中无端地生出许多怜爱来。

  我情不自禁地低下头,轻轻地吻了吻她娇艳欲滴的小嘴,让自己再次沉浸在那种熟悉而醉人的芬芳柔腻里。

  我的吻,惊动了她。她蓦然醒来,睁着大眼睛,仿佛不敢置信般,惊疑不定地望着我,半晌才说:“伟,你回来了?”

  “嘘——” 我左手捂住她的嘴,右手竖起一个手指在自己的嘴边做出一个禁声的动作,“是我,倩,不要叫。”

  尽管心中疑惑,倩还是忍住了,没有惊叫。她当然会听我的话。因为,她是我的妻,我是她的夫。
  


  三个月前,我还是蛤蟆街的无业游民。蛤蟆街是这个城市里最肮脏的小胡同,居住在这里的都是这个城市的底层人物。当时,又有谁能想到,我会找到像倩这么好的女孩为妻,不但温柔漂亮,而且家境殷实。不光是蛤蟆街的人想不到,就是我自己也想不到。所以,当我听到以算命卜卦为生的郭半仙说我近期命犯桃花、时来运转,仅仅一笑了之,一分钱都没有给他。我很清楚,郭半仙没多少道行。他的卦靠不住的,只能躲在蛤蟆街骗吃骗喝。

  命运就是这么深不可测,一向不灵的郭半仙这次竟然奇准无比。我真的走了桃花运,邂逅了倩,一个气质高雅容颜清秀的千金小姐。

  那天,我如往常一样,在蛤蟆街上寻找猎物。我想找一辆高级点的小轿车,在它拐弯时突然冲上去,假装被小轿车撞伤诈骗点钱财。这种事情在城市里屡见不鲜,这种手法也很老套,却常常能奏效。因为我不贪,每次索要的钱财并不多,三五百而已,何况这是我的地头,绝大多数的车主都会自认倒霉也不愿意花时间与我揪扯不清。

  但我没想到,这次,我会选中了倩,也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倩是个菜鸟,刚领到驾驶执照,却开着一辆全新的宝马行驶在人潮拥挤的蛤蟆街上。我盯上了她。在一个拐弯口,我突然冲上去,把她吓了一跳。惊慌中的倩踩错了地方,踩到了油门,宝马不但没减速,反而加速撞了过来。结果可想而知,我被撞伤了,她也被撞伤了。所不同的是,我眼疾手快,本能地躲避了一下,仅仅是受了皮肉之伤。而她,却连人带车重重地撞到墙壁上,血如泉涌,昏迷不醒。我们两人都被送去了邻近的医院。医生说她失血过多,要尽快输血,可是血库里没有适合她的血浆。她是AB型,恰巧我也是AB型。那天,也不知为什么,我大发善心,义不容辞地捐血给她。接下来发生的事就很自然了。倩是个毫无机心的纯情女孩,清纯如诗,把我视作救命恩人,对我嘘寒问暖。我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大好机会,凭着英俊的外表、幽默的谈吐、多年情场厮杀的经验,很快就虏获了她的芳心。

  找到倩这么好的女孩为妻,我洋洋得意,自命不凡。后来我才知道,事情远没有我想象得那么简单。但当时,我被巨大的幸福感所迷晕了,沉浸在爱河中,整个人都轻飘飘的,仿佛云中漫步般,一心只想娶她过门。在我的一再催促下,相识才两个月的我与倩,在本市最宏伟的教堂举行了婚礼。

  我的双亲早已去世,巧的是,倩的双亲也不在人世。这让我心里多少平衡了些。据说,倩的父亲是一名成功的商人,去世前曾给她留下一笔巨额财产,现在由她的叔叔伯伯们托管,等她年满三十岁后才能交给她经营。倩的叔叔伯伯们很不赞成倩与我结婚。他们提出了一个苛刻的条件,要我与倩结婚前到公证处做个财产公证,并且放弃对倩的财产继承权。这点,让我很不痛快,好像我随时会为了钱财谋杀倩似的。但倩却觉得她叔叔伯伯们说得有道理,答应了他们。我没办法说服倩,更没办法说服她的长辈,只好按他们说的去做。

  除此之外,倩还特讨厌别人吸烟。她说,她对香烟的味道敏感,闻到烟味就浑身不舒服。一个男人不吸烟,那还叫男人?但倩要我在香烟与她之间做出选择,我只能选择她,与相伴我多年的香烟告别。

  一个月前,我们终于步入了本市最宏伟的教堂。踏着红地毯,听着唱班师的圣歌,望着洁白婚纱中亭亭玉立宛如一朵白莲花般的倩,满天的玫瑰花瓣缤纷飘洒,那时的我还恍惚如梦。幸福来得太快了,让我有种不真实的感觉。直到主持婚礼的神父问话,我才清醒过来。
  
  “你愿意娶你身边的这个人吗?不论贫困、饥饿或是疾病,灾难,都不离开她?”

  “我愿意!”我毫不迟疑地回答,声音宏亮,信心十足。




  倩躺在床上,翻了个身子,狐疑地看着我,轻声问:“你不是说今晚去朋友家,不回来吗?”

  我笑了,笑容可掬,柔情无限:“想你了……没你我睡不着……”

  倩娇嗔了一下:“鬼才信你!”

  我从怀中拿出一条鹅黄色的丝巾,递给她:“特意帮你买的,漂亮吗?”

  倩显得有些惊讶:“你怎么变得这么好了?”

  平时,除了玫瑰花,我很少送礼物给她,因为我的眼光很难得到她的认同,但今天却是个例外。她接过丝巾看了看,放在手上摸了一会,有些欣喜,又有些遗憾:“这丝巾手感不错。可惜,现在离秋天还早,暂时用不上。”

  “不会的,你很快就能用上了。”我微笑着从她手中取来丝巾,拉开,系在她脖子上,由衷地叹道,“真好看!”

  “是吗?”倩似乎有些害羞,“你这个人,说话没正经的,油腔滑调,老是骗我。”

  “这次,我没骗你,是真的好看。”我收起了笑容,一本正经地说。

  倩打了个哈欠,有些倦意:“哎,这么晚了,明天再试吧。好困,拿下来吧。”

  我却丝毫没有从她脖子上取下丝巾的意思。

  “快解开,你系得太紧了!”倩有些恼怒,胸脯一鼓一鼓的,呼吸开始变得困难。

  “对不起……”我依然在笑,只是,笑得很邪,笑得很毒。

  “你……想……做……什……么……”倩断断续续说出这几个字,伸手去掰我的手。我没回答她,双手紧紧地扼住丝巾。

  她终于知道我想做什么了。

  只是,她知道得太晚了。
  说真的,我从来没想过会背叛倩。我这样一个穷小子,又没有过人的才能,普普通通,庸庸碌碌,生活在城市的最底层,能得到她的垂爱,过上富豪的生活,不知道是哪辈子修来的福气,怎么可能会背叛她呢?

  结婚酒宴上,我的亲朋好友们对我羡慕不已,一个个流着口水向我祝福。我能感觉到他们心中的嫉妒。也有例外不嫉妒的,那个人叫庄奇,是我的老同学,多年没有来往。听说,他在一个保险公司任职,而且已经做到了片区经理。我记得很清楚,那天,我与倩去敬酒,敬到他那桌。他原本与其他老同学谈笑风生,热情洋溢。猛然看到我与倩走过来,仿佛看到世间最可怕的事情般,突然间停住了所有的动作,面色惨白,浑身颤栗,直打哆嗦。我从来没有看到过他如此惊恐,仿佛魂不附体般,完全不是平时精明强干的他,显得十分僵硬呆板。我不动声色,继续敬酒,心中却在嘀咕,不知道他在搞什么鬼。也许,他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我东张西望,没发现异常。酒宴上依然高朋满座,觥筹交错,一片热闹景象,哪有什么可怕的事情发生?我也没放在心上,以为他只是喝多了酒出现了幻觉。

  “我说庄奇啊,怎么这么怕我给你敬酒?是不是看到了嫂子?”庄奇怕老婆是出名的,我这一说,老同学们都笑了起来。

  “不……不是……”庄奇结结巴巴地回答,颤巍巍地站起来,举起酒杯。

  “什么不是!别说那么多,快喝酒吧!”我重重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庄奇没有站稳,两腿无力,竟然被我拍得直接坐下去,差点摔倒,一杯酒也洒掉了。
 
  “别耍赖!快喝!”我又重新给他倒了杯酒。

  庄奇这次倒也爽快,低下头一口就闷了,喝完后两眼怔怔地看着倩,口中念念有词:“不会的,不会的……”

  他说话的声音很低,**得近,勉强听清。

  “不会什么?是不是说,我妻子不会敬你酒?”我看庄奇这小子喝得差不多了,打铁趁热,不如把他灌醉算了。

  倩瞪了我一眼,狠狠地踩了我一脚,脸上却笑兮兮的,端起了酒杯:“哎,不是阿伟提醒,我还真忘了。听阿伟说,你是他的铁哥们,我应该再敬你一杯,感谢你当年那么照顾他。礼数不周,多多包涵,我先干为敬!”

  说完,倩碰了碰庄奇的酒杯,把酒喝完。其实,倩的酒量也不小,只是她顾及身份,很少在大庭广众下喝酒而已。

  庄奇的手在打抖,嘴唇哆嗦,似乎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他怯怯地扫了倩一眼,却不敢直视她。就这样扭扭捏捏了半天,他还是把这杯酒喝下去了。

  我不想把时间浪费在他身上,他一喝完,我就拉着倩去敬其他客人了。离开那桌时,我悄悄地问倩:“你认识我那个老同学庄奇吗?”
 
  倩白了我一眼:“不认识!他神经兮兮的,你以后少和他来往!”

  于是,我将这件事抛到脑后。对我来说,比这重要的事实在太多,这只是我婚礼中一个不和谐的小插曲而已。我万万没有想到,就是这个不和谐的小插曲,后来却救了我一命。
 
  结婚后,我和倩搬进了这座临海的别墅。倩说,这座别墅是他父亲特意留给她的新房。我第一眼看到这座别墅就喜欢上它了。绿油油的草坪、古色古香的红木家具、欧洲韵味的楼房,这让从来没有奢侈过的我心理上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别墅里有个看门人,五十多岁,精瘦如猴,叫良伯。我第一眼看到他时就感到浑身不自在,仿佛身上爬满了蚂蚁般,痒得难受。后来我才知道我为什么不喜欢他了,他一直在偷偷地看我,眼神很奇怪,似乎在看着动物园里的动物般。而他,却显出一副洞察一切成竹在胸的样子,似乎他是万能全知的上帝般。我心中升起一股无名怒火,他怎么能用这种眼神看我?我注意到,他这种眼神,只在看我时才有。他看倩的眼神恭恭敬敬,十足奴才相。他在可怜我?他在鄙视我?我不知道,他凭什么可怜我鄙视我?我再差,也是男主人。他的资格再老,也仅仅是一个佣人。再怎么说,也轮不到他来可怜我鄙视我!倩却很尊敬他,对他和颜悦色。看在倩的面子上,我强忍着没有当场发作。

  我本想找个机会向良伯单独问个清楚。可是我们一住进别墅,他就一声不响悄悄地离去了。倩说,既然我们来了,这里就不需要良伯了。她名下还有很多产业,也需要良伯这么忠心耿耿的老人守着。倩既然这么说了,我也不好多问。我猜想她不想让外人打破他们的二人世界。

  实际上,我们是三人世界。

  除了良伯之外,别墅还住着一位年轻女孩,比倩还要年轻。她叫娟,是倩的妹妹,十八岁,轻盈如蝶。倩的长相本来已经够清纯了,但在娟面前,却显出几分成熟的味道。是的,娟给人的感觉就像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孩,浑身透着稚气,说话都带着奶气。后来我才知道,娟七岁时脑部受过创伤,智力发育停滞了。现在的娟,虽然有十八岁的身体,却只有七岁的智力。

  七岁的小女孩,玩心当然重,时常要我与倩陪她玩。倩在时还好办,她一离开,我总要天人交战一番。娟的身材太诱人了,宛如一颗青涩却带着几许清香的青果,让人有种忍不住想咬一口的冲动。她又没有自我保护意识,像个小孩子似的,动不动就扑到我怀中,或让我背她,令我尴尬不已。这还是春天,她穿的衣服还多。如果到了闷热的夏天,薄衣单裙,她还这样,我真不知道是否还能控制住自己的情欲。

  娟很喜欢与我在一起玩。我从小就在蛤蟆街野惯了,玩什么都精。我经常陪着她放风筝、荡秋千、捉迷藏。有一次,倩出去了,我与娟玩捉迷藏。我躲在别墅里的椰树上面,娟找了半天都没找到我。后来,她急得哭了,坐在草坪上大叫:“四姐夫!我不玩了,快出来啊……”

  我从椰树上爬下来,悄悄地躲在她身后,怪叫一声,吓了她一跳。

  “你叫我什么?”我故意扳着一张脸问她。

  “四姐夫!你没失踪啊。”娟破涕为笑。

  “你怎么叫我四姐夫?”我有些奇怪,娟一向叫我为姐夫的,好好怎么变成了“四姐夫”?
  “你本来就是四姐夫嘛,不过姐姐不准我这样叫你。”提起这个,娟似乎还有些委屈。

  “为什么?”

  “你真笨,因为前面还有大姐夫、二姐夫、三姐夫……”

  我更奇怪了,倩告诉我,她只有娟这么一个姐妹。我问她:“你有几个姐姐?”

  “就一个!”娟的回答干净利落。

  “那怎么有这么多姐夫?”我疑惑不解。

  “你猜啊?”娟顽皮地笑了。

  我静下心想了一会,想到了一件可怕的事情。我试探性地问娟:“大姐夫、二姐夫、三姐夫是不是全和你姐姐结婚的?”

  “是啊!”娟做了个鬼脸,“四姐夫,你真笨,要想这么久!”

  我心沉了下去。娟的心智只有七岁,她是不会说谎的。倩是我心目中的公主,她却已经结过三次婚。怪不得她不让我接触她的亲戚朋友。

  “那大姐夫他们去哪里了?”我压住心中的怒气,挤出几分笑容,诱导娟。
  娟却撒开腿跑起来了,边跑边叫:“不告诉你,四姐夫,你来抓我啊!抓到我就告诉你!”

  没办法,我只好用百米冲刺的速度追她。我在别墅门口追到她,一把抱住她。

  “抓到了吧,现在告诉姐夫,你的大姐夫他们去哪里了?”

  娟也跑累了,咯咯直笑:“等我歇下嘛,大姐夫他们去了……”

  突然,娟停下来了,不说了,张着嘴低下了头,站在那里玩弄衣角,仿佛一个做错了事的小孩般。

  我抬起头,看到倩正站在娟面前,脸色阴沉,眼神如毒蛇般,狠狠地剜着娟。别说娟只有七岁的心智,就是我,看到倩如此恶毒的眼神也不由地打了个寒颤。

  “小孩子,不准乱说话!不然,会烂舌头变成哑巴!”倩没理我,拖着娟强行把她带到娟的房间里。我本想跟去,却被倩关在门外,在外面隐隐听到倩的打骂声与娟的哭泣声。

  从那以后,娟再也没叫我四姐夫,我再也没问她那些姐夫的事情。我也不敢问倩,怕她恼羞成怒与我离婚。以前结了三次婚又怎样?我以前还不一样到处鬼混,玩过的女人也不知有多少。为了这件事,倩一度对我没有好脸色。好在女人的心总是软的,我厚着脸皮哄了她几天,她的心情终于好了起来。为了消除两人间的隔阂,她还特意给我买了辆奥迪小轿车。


  说实话,住进临海别墅没多久,就失去了当初的那种新鲜感与兴奋感,确实感到有些无聊。她不让我去接触她的亲友,名义上说我的性格不适合与她的亲友交往,实际上是怕我与她的亲友闹出什么笑话出来丢她的脸。好在我也不喜欢她那些西装革履的亲友,落得个清闲自在,没事的时候开着奥迪车去蛤蟆街的找我以前的狐朋狗友。和他们在一起,我成了理所当然的主角。虽然不时买单付账,但那种众星捧月的感觉让我特别惬意。

  这种日子没维持多久。

  那天,我如往常一样从别墅开着奥迪出去。也许是我命不该绝,一向喜欢飙车的我这次竟然开得很慢。还没驶出多远,我就发现了异常——奥迪小车的刹车失灵了!我当时就懵了,心里直冒凉气。好在车速并不快,公路上来往的车辆行人并不多,我强抑住狂乱的心跳,镇定下来,沉着应对。我将奥迪小车开到公路旁边,在一个没有护栏的地方猛打方向盘。护栏那边,是一道斜面并不大的小山坡。由于上坡,奥迪小车的速度越来越慢,我找了个机会跳下来。

  后来,我将奥迪小车送进指定的修车厂修理,并对他们的服务经理大骂一顿。他们也感到委屈,说他们是有几十年悠久历史的德国品牌,不可能会出现这种事情。修理厂的师傅偷偷告诉我,这辆奥迪的刹车可能被别人动了手脚。

  除了我,这辆小车的钥匙只有一个人有——那就是倩。难道这一切都是她策划的?我想起娟叫我四姐夫的事情,忐忑不安,心里堵得慌。

  回到家,我将事情的经过简略地告诉了倩,偷偷观察她的反应。倩对此显得有些吃惊,但也仅仅是有点吃惊而已,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意外。而且,她对我的伤势也漠不关心。

  这让我的疑心更重了。
  
  从此以后,我再也不开那辆奥迪小车了,情愿打出租车出去。那时,我对倩虽然有疑心,却没有完全肯定是她搞的鬼。过了些日子,天气开始变得热起来了,初夏到了。倩提出个建议,要他们一起去海边游泳。娟举双手赞成,我当然不会反对。我本来就喜欢游泳,而且,还可以借机瞧瞧娟穿泳衣的样子。去之前,倩让我喝了一杯热气腾腾的黑咖啡。她说,咖啡能提神,每天喝一杯对身体有好处。黑咖啡的味道有点怪,苦苦的,似乎还有些药味。我本想拒绝,却拗不过倩,勉强灌进去。

  到了海边,我们换了泳衣,一头扎进了浅蓝色的大海。这天的天气也好,风平浪静,海水温暖。倩与娟都会游泳,我就更不用说了,从小就是游泳健将。后来,我们比赛,看谁最先游到对岸的那片孤岩。我游在前面,游着游着,感觉不对劲。眼皮怎么这么沉?手脚怎么这么疲软?一种深深的倦意涌上心头。一个不小心,呛了一口海水。怎么会这样?我平时的体力足够我游到对岸的那片孤岩,怎么会如此不济?我竭力震了震身子,想要驱散掉那种莫名的倦意。可是,没用,倦意反而更浓了,身体越来越不听大脑神经的指挥了,沉沉欲睡。我清醒地意识到,我服下了安眠药。我想起了那杯味道怪怪的黑咖啡,安眠药一定是掺在黑咖啡里面的。只是,倩为什么非要我喝下那杯黑咖啡?如果说这一切都是她设计的,她的目的是什么?我想不通,身体越来越沉重,如同一截金属般,两眼一黑,渐渐地沉下海面。

  我以为我死定了,可是没有,我遇到了救星。这个救星不是别人,就是娟。娟本来游在我身后,目睹了我沉下海面的整个过程。水性不错的她居然找到正在猛喝海水的我,把我拖回了沙滩。

  那晚,我做了个噩梦。我梦到倩变成了一只漂亮的母螳螂,而我则是一只威风凛凛的公螳螂。倩不断地向我展示她那诱人身材,散发出浓浓的雌性激素气味,引诱我与她**。我没受住诱惑,欢快地扑上去。极度激情之后,我筋疲力尽,依偎着她休息。一向柔媚的她却目露凶光,伸出锋芒毕露的螳臂,突然袭击,狠狠地夹住我,将我撕成碎片。我死不瞑目,眼睁睁地看着她将我身体的碎片一片一片地送进她的小嘴,慢慢咀嚼,殷红的血水从她的嘴角缓缓渗落。

  我从噩梦中惊醒,一身冷汗。睁开眼,却看到倩那张妩媚动人的笑靥。

  “醒了?”倩一脸关切的样子

  我无力地点了点头,假装身体还没有恢复,又缓缓地闭上眼睛。我不想看到她那张柔媚却善变的脸。
  住院期间,我偷偷溜出去找庄奇。我是在一个幽静的茶馆包厢里与他见面的。庄奇告诉我,他那天之所以在酒宴上反常,是因为看到了倩。倩是他们保险公司的黑名单人物。

  倩的第一任丈夫是本市首富张ping喜的独子张文举,她为他投下巨额bao单,但结婚一个月没到就因为车祸意外死亡。倩的第二任丈夫是一位年轻的名医,她也为他投下巨额bao 单,结婚也没过一个月就因为出海游泳溺水死亡。倩的第三任丈夫是一位小有名气的小说家,她一样为他投入巨额bao 单,结婚没到一个月却莫名跳楼自杀。保险公司一直怀疑她利用婚姻骗取巨额保险金,却一直找不到证据。

  我越听越怕,全身的汗毛也一根根地竖起来了。大热的天,浑身直冒虚汗。我也曾刹车失灵,我也曾差点溺死,这些,不可能全是巧合!我视若纯情公主的倩,竟然真的是一只喜欢吞噬交配对象的母螳螂。我终于明白庄奇为什么会那么害怕,貌比天仙,蛇蝎心肠,这种女人,对男人来说是致命的诱惑。怪不得良伯会用那种奇怪的眼神看我,原来,他早就心知肚明,知道我会在一个月内意外死亡。

  与庄奇分手后,我一度彷徨迷惘,不知道何去何从。都市里人潮汹涌,一个个神情漠然,不知怎的,我竟然感到几许苍凉。后来,我来了广场,无意中看到本市首富张平喜的办公大厦,鬼使神差地走进去。
  
  倩还在挣扎,丝巾却越扼越紧了。这条丝巾的质地不错,我试过,承受力很强,不会轻易断裂。

  “倩,你不要怪我,要怪,只能怪你太狠了,和你结过婚的男人,没有一个能活过一个月。”我满怀歉意地对倩说。

  此时的倩,呼吸益加困难,眼珠子往外凸,原本美丽柔媚的容颜变得狞狰扭曲,全身不时地抽搐一下,眼看是活不成了。

  过了十分钟,倩不动了,身体软绵绵的,如一堆烂泥。我把她尸体拖下床,经过客厅,拖到厨房,找出准备已好的厚背刀,准备分尸。

  这时,厨房的门被轻轻推开,灯突然亮了,明亮的灯光让我的眼睛眯了起来。一个苗条的人影门在厨房门口——是娟。

  娟的嘴角挂着冷笑,冷冷地看着我,让我无所适从。她右手拿着半包芙蓉王名烟。我认得这半包烟,是我藏在客厅里的。自从与倩结婚后,我没在她面前吸过烟。但她不在时,我也偷偷吸上几支过瘾。娟抽出一支,夹在手上,点火,放进嘴里轻轻地吸了一口,吐出淡淡的烟雾。此时的娟,哪还有半点稚气,分明是一个胜券在握的幕后主谋。

  “娟……你……”我被眼前的娟震住了,说不出话来。太多的疑问,反而不知道怎么开口。

  娟瞧了一眼地上的倩,嘲讽道:“你就是这样报答我姐姐的?”

  她竟然一点也不害怕。要知道,我可是刚刚杀了她姐姐的杀人凶手。

  “傻瓜,竟然想将她分尸?流出来的血怎么处理?你洗得再干净也没用,警方有种特殊的化学药品,可以检验出冲洗过后的血迹。”娟的语气里充满了轻蔑。

  这时的娟,怎么也不可能只有七岁的心智,依我看,远远超出了正常人的十八岁的心智。

  原来,她一直在假装病没好。

  我恍然大悟,又不敢置信:“以前发生的那一切,都是你策划的?”

  “是的。”娟很爽快地承认。

  “为什么?”

  “为什么?”娟狂笑,笑得凄厉无比,“她为什么要撞伤我?因为她撞伤了我,家里的所有财产都给了她而没有我的份!就算我好了,还要生活在她的阴影之下!我受够了!她凭什么能拥有一切,而我一无所有?就凭她那副楚楚可怜故装清纯的容颜?我哪点不如她?我这么做,只是把我失去的夺回来,我没有错!”
  
  我明白了。娟一直在处心积虑地对付倩。倩的三任丈夫,根本就不是倩害死的,而是这个貌似只有七岁心智的娟害死的。她嫉妒倩,想让倩身败名裂。我的刹车失灵事件、误服安眠药事件,也是她设计的。所以,她才能巧合地从大海中救了我。她这么做,是在逼我,逼我一步步地掉入她的陷阱,让我精神压抑下为求自保而谋杀倩。

  我中计了。她成功了。

  倩死后,我没有财产继承权,所有的财产都是她的了。她可以摆脱倩的阴影,呼风唤雨自由自在地生活了。

  她将怎么处理我?

  “你想怎么样?”我冷静下来,她既然选择了这种时候现身,说明她还不想让我坐牢。否则,她可以偷偷地报警抓我。
  
  “我不想怎么样,毕竟,你是我的姐夫嘛。我只想提醒你,应该妥善处理我姐姐的尸体。然后,我会装做一觉醒来,什么都不知道。”娟笑了,笑得我毛骨悚然。

  “嗯,谢谢你。”我长吐一口气,“只不过,有件事,你发现没有?”
 
  “什么事?”

  “你不应该当你姐姐的面吸烟的,她最讨厌这个!”我开始冷笑。

  娟讥笑:“那又怎么样,反正她人都死了……”
  
  娟有意无意地看了一眼倩的尸体,怔住了,笑容僵在脸上。倩的尸体在动!她缓缓从地板上爬起来,动作僵硬,宛如复活的僵尸,幽幽地望着娟。
  
  娟怪叫一声,倏然后退,差点瘫倒,手里的烟无力地掉在地上。

  “姐姐……”

  倩拍掉身上的灰尘,怒容满面:“你怎么变成了这样?亏我一直在照顾你!”

  娟总算明白了:“原来,你没死。你们是在演戏给我看?”

  我笑了:“娟,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你姐姐。她已经有这么多钱,怎么会为了那点保险金而杀人?何况是一而再、再而三的杀人?我找到老同学庄奇了解情况后,与你姐姐当面说清楚了。她本来就对张文举他们三人不明不白的死亡感到怀疑,但你装得太好了,怎么也没有想到是你设计的。后来,我仔仔细细地搜索了一遍我们的卧室,发现了你装在梳妆台下的qie听器。我们没有声张,故意演出这么一幕戏,就是让你自动现形。”
  
  娟怔怔在站在那里,看看倩,又看看我,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然后,她狂笑起来:“好玩!真是好玩!我以为只有我是最坏的,没想到你们比我更坏!我输了,我认输,再见了。”
  狂笑中,她突然跑到客厅的阳台上,俯瞰着下面坚硬的大理石地面,想要从这跳下去。我与倩急匆匆地追出来。

  倩叫了起来:“等下……娟……不要……你先下来,我们是亲姐妹啊,无论你做了什么事,我都会原谅你的。”

  娟冷笑:“收起你虚伪的怜悯吧。你真的爱我,就把家族的继承权送给我!你肯吗?”
  
  倩迟疑着,欲语还休。

  娟笑得更放肆:“你不肯!我就知道,你不肯!再见了,我亲爱的姐姐。放心,不要为我担心,我知道,会有人下来陪我的。”

  娟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回首微笑,一纵身头下脚上地跃了下去。几秒后,隐隐传来一声沉闷的声响,似乎一个装满东西的重布袋砸在地上。

  从客厅的阳台到地面,有十米高,娟跳下去,又是刻意求死,头撞在坚硬的大理石上,刹那间就断了气。
    

  雨依然在下。

  倩想再望一眼娟的尸体,却什么也看不清。她倚在阳台的栏杆上,若有所思,缄默不语。

  我凑了过来,拿出那条鹅黄色的丝巾,腆着脸笑道:“倩,你看这丝巾漂亮吗?”

  倩瞪了我一眼,似乎想要发怒。但丝巾已经如情人的手般缠上了她那雪白的脖子。

  “你这是干什么?快放开!”娟猛然一惊,竭力挣扎。这次,不是演戏。

  “倩,你乖乖的,听话,不要闹,很快就好了。你想想,娟一个人在下面,多寂寞,她需要你的照顾。”我对倩微笑,仿佛在哄一个不听话的小孩般。
  
  “伟……放开我……求你了。”倩说话越来越困难了,但她还是不愿就此放弃,强吸了一口气,“伟,你杀了我没好处的。我的财产你没有继承权……”

  是的,我不能继承倩的财产。我也不敢在保险公司为她投下巨额保单,不然,谁都会怀疑她是我杀的。

  但这没关系。那天我去找过她第一任丈夫的父亲,本市的首富张ping喜,他答应我,只要我为他儿子报仇,他将付给我巨额的报酬。在他心中,他的独子张文举就是倩害死的。那笔钱足够我下半辈子生活了,而且不用寄人篱下。倩再好,也没有自己有钱好。有了钱,什么女人找不到?我一向是个不贪的人。
 
  倩终于死了。

  我想,我应该离开了。我将倩的尸体挂在我们的卧室里,布置成自杀的样子。我会对警方说,因为倩逼成了她的亲妹妹,良心上过意不去,从而寻了短见。我保存了我们开始演戏时qie听器录下的声音,删掉了娟跳楼后的对话。我对自己逃过警方的侦察很有信心,毕竟,我没有任何动机谋杀倩。

  现在,我要去客厅好好睡一觉了,睡醒后再假装发现倩自杀而报警。在睡之前,我捡起娟掉落在地上的半包烟,抽出一支,贪婪地吸上一口。外面的黑暗广亵深远,无穷无尽。这个世界,本来就是这样的,弱肉强食,勾心斗角,人的天性本来就是自私的。

  在我思绪飘浮不定时,我的舌头似乎被什么扎了一下。很快,我心跳加速,四肢疲软,全身发冷。我把烟放到眼前,拔出一根细针。针上有毒,是剧烈的蛇毒。我的舌头马上肿胀起来。我想拨打电话求救,却已经嘶哑着嗓子说不出话来。

  我的眼前浮出娟临死时的诡异笑容。她说,会有人下来陪她的,原来是指我。毒针肯定是她偷偷放进去的,这是她对付我的杀手锏。

  一切都晚了。在意识模糊之前,我突然想起了我与倩结婚时的神圣场景:红地毯、圣歌、玫瑰花瓣、亭亭玉立如白莲花般的倩。

  神父的问话再次在耳边响起:“你愿意娶你身边的这个人吗?不论贫困、饥饿或是疾病,灾难,都不离开她?”

  “我愿意!”

  这是我此生最后的答案。

  (完)